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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祖安题画的学识

时间:2019-12-15 02:17:47  阅读:8541+ 作者:责任编辑NO。谢兰花0258

【一萍按】12月3日,“新浙派人物画”领军者、国画家方增先先生,因病在上海去世,享年88岁。方先生曾长时间在浙江美术学院(今我国美术学院)任教,与他同在国画系同事的章祖安先生,那时教授诗词题跋,为包含方增先在内的国画系若干位教师题过画。

题 画 的 学 问

章祖安

( 原刊于《我国书法》)

西洋画画满,我国画留空。我国画的空白引出了题我国画的才干和学识,使我国画成为诗(或文)、书、画、印四者有机结合的归纳艺术。不论怎么归纳,有一个准则不能变,即有必要以画为主,不然不啻我国画的异化。

清钱杜《松壶画忆》:“画之款识,唐人仅仅小字,藏树根石罅,大约书不工者,多落纸背。至宋始有年月记之,然犹是细楷一线,无书两行者。惟东坡行款皆大行楷,或有跋语三五行,已开元人一派。”清方薰《山静居画论》亦云:“古画不名款,有款者亦于树腔石角落款罢了。”二人所言,不烦取证。即如日本京都高桐院所藏我国画《山水图》,曾被认为唐代大画家吴道子的著作,后因从中心的松树上方发现小小题识——“李唐画”的落款,方始断为南宋初期宫殿画家李唐所作。

徐渭题画

款题图像始自苏轼、米芾,至元明而渐多。高情逸致,画之缺乏,题以发之。

画有必定落款处,行数或长或短,或双或单,或横或直,改变无常,题得其所则相等,不得其所则不称。因而,画固有因题而益妙,亦有因题而败者。元明人工书,虽侵画位,亦觉隽永。如倪云林,不独跋,兼以诗,往往有百余字者,画面更见典雅。至青藤、白阳辈,行款狂放潇洒,有 “抢镜头”之嫌。但一则诗文高深,如青藤题《墨葡萄》诗云:“半生落魄已成翁,独立书斋啸晚风。笔底明珠无处卖,闲抛闲掷野藤中。”借题发挥,慨叹寄予天然,书法狂放洒脱,与画面十分和谐,能收相辅相成之效。

吴昌硕题画

画之款识格局,至近代艺术大师吴昌硕、齐白石,终臻彻底老练之境,成为画面的有机组成部分,不独生发画意,寄予情思,更见画面构图之完美。至潘天寿先生而穷极改变。

题画的学识,下述三方面不行或缺:一是文学精,即自作诗文精妙,或借古诗文恰当;二是书法精,不光题的书法自身精,还有必要与画面和谐,如狂草再精,也很难题在写意画上;三是构图精,上文所谓“画有必定落款处”也。

潘天寿题画

笔者长时间任教于美术学院,并在我国画系任教过我国画题跋课程。依据我的经历,还有一个更首要的条件,便是题者要有思维,有必要要找到一个共同的切入点,才干不落常套。

下面,请答应我略举自认为成功者数例略作剖析阐明,谨请读者赏鉴。

跋方增先《黔之驴图》

方君增先为余写黑卫,题曰“技止此耳”,此盖出子厚《三戒》,所谓黔之驴者也。夫黔驴离乡背井,惸独无依,徒以出技御暴,横遭杀戮,世之读者,曾不思其所遇,顾反随子厚骂嘲笑侮,幸其灾而乐其祸,果若有罪不行赦者,噫,可哀也已。

世固有瑰材杰智,独行其意,无所顾忌,彼虽志存兼济,才足经纶,而不自重其身,功触世讳,其迨祸也必矣。至乃诡计诈伪之徒,与世俯仰,窥利器,窃权柄,自视认为得计,而终至殒身灭宗,亦其宜也。夫志不在乎争,而力缺乏以御,瘦弱驽骀,安分守拙,若黔之驴者,竟亦不免于害,此又何说哉?

吾闻子厚仁人,其不忍梦得诣播,而独不怜黔驴之遇暴,何?岂所谓“正言若反”者非耶?方君盖知之矣。

方增先《黔之驴图》

从文体言,跋与序相对。序述著作之意,冠首曰序,附后曰跋,合称序跋。跋又与题相对,题于书本、碑本、书画等之前曰题,书这以后曰跋,合称之曰题跋。于我国画言,书在画面空白处曰题,书于画后曰跋(如手卷可以有许多后记于后)。此画由方增先于一九七二(壬子)年所作,自题“技止此耳”,典出柳宗元《三戒·黔之驴》,故名曰《黔之驴图》。

这是一篇纯粹的古文辞。窃认为“的、了、吗、呢”窜进来总感到不雅驯。我国画题跋,好像为擅古诗文者保留了一方发挥的园地。

柳子厚的《黔之驴》很有名,中学课本里就有,无需介绍。但柳文本来是讥讽嘲笑这不幸的驴子的,我觉得不公平,这一点便是我在上文讲的“共同的切入点”,遂变成一篇为黔之驴昭雪的文字。尽管是古文辞,但你们可以看出时代感是很强的。其时,恩师微昭(陆维钊)先生健在,赏之。我请先生书之。因“文革”没有完毕,先生辞,然曰“以俟后日”。总算在去世前一年书就,为先生章草精品,使学生得附骥尾。今与方先生画一起宣布,以飨读者。

章祖安跋方增先《黔之驴图》-陆维钊书

做这类昭雪文章,还须顾及原作者,即柳子厚;且须向读者阐明何故我称子厚“仁人”。关于后者,我无妨引证一节韩愈的《柳子厚墓志铭》:

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(柳州刺史——笔者注)也,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,当诣播州。子厚泣曰:“播州非人所居,而梦得亲在堂,吾不忍梦得之穷,无辞以白其大人。且万无母子俱往理。”请于朝,将拜疏,愿以柳易播,虽重开罪,死不恨。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,梦得所以改刺连州。

子厚对梦得是这样的仁慈,而对离乡背井、孤独无依、不幸的黔驴,却极尽嘲笑讥讽之能事。所以,我联想到了《老子》七十八章中的一句话:“正言若反”。当然,这是我为了无懈可击而强加于子厚的,其实,子厚是没有错的,我这一小技巧,无非为了标明不是进犯子厚,又把文章收尾到方君的自题上。

章祖安跋方增先《黔之驴图》-陆维钊书(部分)

题卢坤峰《梅花图》

梅以严寒能花,为骚人所矜重,林和靖至用咏梅诗名。周诗三百篇,言及梅者五。其时,黄河上下,无不有梅,《秦风》“终南何有,有条有梅”,其证也。上溯殷商,调和鼎鼐,梅盐并称。逮至唐宋,渐乎其寒,华北所以无梅矣,梅惟存于皇帝之苑囿,豪门之园庭已耳。东坡咏杏花,有“关中幸无梅,赖汝充鼎和”之句,盖痛梅之失于关中也。介甫咏红梅云:“北人初不识,浑作杏花看”,并不知梅之为梅矣。吁,可叹也哉。

卢君坤峰,北人也,而善画梅,所作梅花图,雅净高尚,犹夫东坡介甫之情也,观玩既竟,为题数语于此。呜呼,博物正人,其有得于斯图翰墨之外者欤。

(又题)余南窗旧有寒梅一株,每至新春月夜,碎玉横空,香沁肌骨。己未严寒,雪压枝折,忽焉香消玉殒,当有花魂根下哭也。今卢君作图,余感而为长题以述梅之兴亡若此。庚申冬章秋农题。

梅因严寒能花,很受人垂青,引得不少人题咏,宋朝的林和靖因了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起浮月傍晚”这样的佳句,而为后人倾倒不已。但一般人题梅,简单落入“不畏严寒”等常套。其实,只要用物候学考证追查,发现梅花也怕冷,太冷也得冻死。扩展一点说,便是气候的改变,影响生物的存亡迁徙。当然,这种考证需求一点学识。现代人不行能看到古代某地的场景,但至少要了解有关的文献资料。周诗三百篇(笔者按:周诗即《诗经》,三百篇是通称,故亦言《诗三百》,其实《诗经》一共是三百零五篇)共有五篇中提到“梅”,如《秦风·终南》、《召南·摽有梅》等等。这儿举了《终南》中的头两句“终南何有?有条有梅”,“条”也是树木名。证明其时北方是有梅的,“上溯殷商,梅盐并称”的依据是《尚书》。《尚书·说命》上:“(殷)高宗梦得说,使百工营求诸野,得诸傅岩,作《说命》三篇。”

章祖安题卢坤峰《梅花图》

傅说是有名的贤相,殷高宗十分信任与依靠他。如《说命·上》云:

命之曰:“朝夕纳诲,以辅台德。若金,用汝作砺;若济巨川,用汝作舟楫;若岁大旱,用汝作霖雨。启乃心,沃朕心。”

《说命下》:

若作酒醴,尔惟麴蘖;若作和羹,尔惟盐梅。

从殷高宗对傅说的命辞中,咱们知道梅子的酸味在其时是重要的调味品,竟和盐并排。足以阐明现在的华北地区,梅树是普遍存在的。再看北宋诗人苏东坡的咏杏花诗句,阐明其时关中已无梅,幸而还有杏子调调味。王安石的咏红梅如此,阐明其时到南边来的北方人底子不识得梅,竟错把梅花当作杏花了。陆游词《卜算子·咏梅》,当然是写南边的梅花了。再看毛泽东和陆游的词句“已是山崖百丈冰,犹有花枝俏”,就勾起我的许多慨叹,一次初春到杭州灵峰观梅,写了一首咏梅诗:

漫道山崖冰百丈,终南疏影渺无寻。

春来彻骨寒如此,又恐梅花瘦不由。

气候太寒,梅花也得冻死。假如用来比方人,可以认为人的承受才干绝不是无限止的,超过了极限,也得屈从;或许,尽管精力不屈从,但肉体得赔上。

这些,便是我得之于“斯图翰墨之外”的部分慨叹。

章祖安题卢坤峰《梅花图》(部分)

这是长题,长题一般都是事前做好的,仅仅因字数多,于画面可贵做到天衣无缝。此幅“又题”部分,正是因为构图的需求,暂时添上去的,但写的却是真事。己未严寒,大雪活活地将南窗梅树折断,不是疏影横斜,而是弱枝横折,不料竟加强了本来的主题。这虽是恰巧,但也要凑得到位才有味。

这是庚申(1980)年的著作,二十余年前的著作,现在看起来仍不俗,阐明风格是可以的。

赞方增先《群牛图》

牛以柔驯著称,于易象为坤。而即墨之牛一为田单所用,服文采,带白,为国前驱,所向无敌,退敌骑而成大功,不亦刚且健乎?方君此牛,其即墨之流裔耶?於乎,壮哉!

赞是文体之一种,亦作。《文心雕龙·讼》:“之义兼美恶,亦犹讼之变耳。”阐明赞仅仅一种文体,不必定是赞扬之文。但赞一般须用韵文,单个古人有用散文称誉者,故仍之。称“赞”的另一个原因是,文辞虽我所为,却是由沙孟海先生题于方先生的画上。

提到牛,简单落入“静静奉献的老黄牛”的常套,牛好像已成为忠厚勤劳的代名词,欲打破此思维定势,有必要找到新的切人口。我很快想到了历史上极为有名的田单的火牛阵。

方增先《群牛图》

燕将乐毅攻齐,尽降齐七十余城,唯莒、即墨未下。将军田单以即墨拒燕。先行反间计,使燕王命骑劫代乐毅。复经种种精心策划,田单总算得到击退燕军的时机。《史记·田单列传》载:

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,为绛缯衣,画以彩色龙文,束兵刃于其角,而灌脂束苇于尾,烧其端。凿城数十穴,夜纵牛。勇士五千人随这以后。牛尾热,怒而奔燕军,燕军夜大惊。牛尾炬火,光亮夸耀,燕军视之,皆龙文,所触尽死伤。五千人因衔枚击之,而城中鼓噪从之,老弱皆击铜器为声,声动六合。燕军大骇,败走。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。燕军打乱奔波,齐人追亡逐北,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,兵日益多,乘胜,燕日败亡,卒至河上,而齐七十余城皆复为齐。

田单以牛击退铁骑,变牛的和婉为刚健。按《易》象:乾为刚健,这是乾卦的根本性质,取义于天道刚健,运转不息。乾为马,以马能健行而不息。坤,和婉也,这是坤卦的根本性质,地道顺承天道也。坤为牛,牛性和婉,又能负重载物,合于地德也。牛被田单所用,变和婉为刚健。“服文采,带白”是《老子》语,但选用在此文中很恰当。别的,“呜呼”可写成“於戏”、“於乎”、“呜乎”。还有“群牛图”三篆字,沙先生是最终写上去的,这可以精确的看出沙先生对全体结构掌握的身手。

章祖安赞方增先《群牛图》-沙孟海书

以上三幅均有附图,读者可细心参看。题在画面上者,必定要顾及全体规矩,字体、字之巨细与画面的和谐。

别的,我还卢坤峰先生的《兰竹图》(题于1981年。江平按):

翠竹嗟多节,幽兰竟自芳。

相知同恨晚,一纸共苍凉。

这首五绝题在兰竹图上,确实也出人意料,坤峰老友也是赏识的。但这样的诗究竟有点煞风景,张在壁上也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忌。好在这幅画石沉大海,但这首诗我仍是收在拙著《我国民间传统文化与我国书法艺术》中了。我对前面三幅的解说,好像显得烦琐,但对有志于此的青年朋友,可能会有些协助。现在的年轻人不乏思维,仅仅许多人不学。看来孔子的话应不断重温,这便是:“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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